于林间沐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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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：

 

“我能做的事情，也就只有为重要的人着想啦，所以惠，我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啊。”

惠依稀想起很久以前，在只有他和津美纪的小屋子里，时间是冬天，窗外飘雪，屋内温暖，桌子上摆着蛋糕，蛋糕上插着蜡烛，在模糊的光晕中，只有姐姐的笑容是那么清晰。

“我的愿望什么的，除了津美纪以外没有人会在意，比起我，津美纪的愿望才更重要吧。”稚嫩的孩童的声音响起。

“不要这么说啊，惠，总有一天会出现的，愿意实现惠的愿望，让惠开心，让惠记挂的人……”

“我不需要那种人，我只要有津美纪就足够了！”

“不要说这么寂寞的话呀，惠……虽然我也希望能和惠一直在一起，但如果不和他人产生联系的话，惠会很孤单的。”

“什么寂寞，孤单……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。”

津美纪没有再说话，而是轻轻抱住了他，抚摸着他的后背，津美纪是个女孩，她的身体永远是那样单薄，即便她是那么想保护惠，仍然有无法做到的事情。

但她的话语是惠的明灯，她的爱是惠的太阳，在困惑的时候，迷茫的时候，给予他勇气。

“不想让重要的人寂寞的心情，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。”

 

惠奋力振动翅膀，往天空飞去。

 

心脏的鼓动前所未有地强烈，猛烈的渴望几乎冲破心房，那细弱的红线无依无靠地飘在空气中，好像随时都会断裂，消失在风里。

其实他是知道的，寂寞的心情，孤单的感受。

孩童的记忆并未全部消失，他还记得曾经奋力追逐着一个人的身影，却始终追赶不上时，心脏破裂一般的疼痛。痛过后的伤结成疤，疤痕上又覆了茧，痛苦渐渐离他而去，最后变成冻结的冰。他把寂寞和血的味道，不会归来的背影一起封存。

逃避一样，逃离寂寞，逃离孤独，逃离温暖，逃离爱。

直到他看到同样寂寞但是不逃避的五条悟，被吸引了，血的味道穿过疤痕，期望融化坚冰，带着新鲜的疼痛再次来到这个世界。他明知五条悟代表着危险，那被他深藏的有关父亲的秘密与五条悟身上的气息纠缠在一起，他却不由自主地靠近。

第一次的，想要去尝试着接受一个人进入他的生命。

有关他的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，有关他的被抹消的父母的痕迹，有关他的与姐姐一起成长的童年，有关他所厌恶的这个世界的不公，有关他的所期望着的未来。

他摇摇摆摆地向前，在那些拥抱里汲取勇气，却转瞬丧失了一切。

迟钝的疼痛蜂拥而至，记忆中模糊的面容突然变得清晰无比。

他想起他封存着的，还有那有关父亲的记忆，伏黑甚尔抛弃了他，却为他而死。

多么讽刺，多么让人难以接受，当他落入那个人的怀抱，熟悉的温度席卷全身，那一瞬间恍若隔世，好像这个人从未离他而去，从来没有将他理应给予孩子的保护毫不留情地全部收走，他像一个普通的父亲，愿意为他的孩子牺牲一切。

这些想法却只是转瞬，感情来不及发酵就已经淡去，头部的疼痛令他意识模糊，睫毛被浓稠的血黏合，视线前蒙着血雾，耳边轰鸣，只听到零碎的声音，来源于他身后胸腔的震动。

……有个人样……

是谁，还有谁在那里，是谁狠狠抓着他的手腕，抓得那么紧，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折碎，好像不这么做他就会飘走似的。

他勉强撑开眼，想从缝中窥见那个人。

他想起来，那天他看到了五条悟，失去游鱼的自在，苍蓝的眼睛里波澜起伏，慌乱，恐惧，一切不可能出现在这张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拢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，他在喘气，白雾从他的口中吐出，像垂死干涸的鱼。

那些躲藏的五条悟眼里的情绪像浓重的黑影，转瞬又被深深压在海底，惠闭上眼睛，觉得自己的胸腔几乎要爆炸，太疼了，太疼了，不论是环着他的腰的手臂，还是渐渐丧失的体温。

有人接住了他，他的身体重新落入温暖之中，他腾空而起，于是他忍不住，再次撑开眼睛。

只是一眼。

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寂寞的表情？

从心生出的痛意超越所有物理性质的疼。

寂寞的感觉，就像是心中破了一个大洞，寂寞的人不自知，却会让重视他的人痛不欲生。

“不想让重要的人寂寞的心情，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。”

失去意识之前，只要有这句话如此清晰地响起。

对不起，津美纪，在这种时候，我唯一想要做的事情竟然只有填满这个人的寂寞。

他，是个无可救药的人啊，世间一定不会允许罪孽深重的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吧。

 

风刮过裸露在外的皮肤，带着冬日未散去的寒意。让惠还没未流出的泪干涸在心里。

为什么是五条悟？

为什么是和五条悟？

他追逐着那在风中无依无靠的红线。

 

他摔在他与他一同度过时光的屋子前，没有一扇窗户透出光。

扑通扑通，心跳的声音。

他推门，门没锁，就这样慢慢敞开。

漆黑一片的屋内，几乎看不出来人的痕迹。

“悟。”他的声音没出息地抖着，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。

屋内传来响动，五条悟隐在黑暗中，看不清表情，也许这才是他习惯的环境，黑色的影子包裹着他，明明是那样淡色的人，却可以轻而易举的融入这片黑暗中。

“惠，我还以为……”

“你以为我不会回来？”惠紧绷绷地说道，他从来没有这样焦躁过，过载的感情和记忆挤占了他所有的思考空间。

“我说过，你永远都有选择的权利。”

“如果我真的离开了呢？如果我真的不想再回来了呢？如果我生气了？我否认了一切曾经说过的话？你都能接受吗？五条悟！”他几乎是将这些话吼出来，“津美纪在等我，我有理由离开！不再想有关杀手的一切，忘记枪的触感，忘记刀刃的使用方法，然后忘记你！这样的事情，你全部都能接受吗？”他的声音渐弱，重重喘着气，耗尽所有。

“如果那是你的选择的话，惠。”五条悟的声音平稳，“只是……”他的尾音带上困惑，最后戛然而止。

“只是什么？”惠深深吸进一口气，强迫自己镇定，“悟，能不能往我这边走一点。”

“好。”五条悟往玄关的方向走来。

惠站在清辉之下，光明与黑暗的一线隔绝在五条悟和他中间，让他觉得不安。

只要五条悟愿意往他的方向走来。

“悟，我不想一个人做决定。”惠轻轻说，他极少在这个人面前示弱，他有少年人难以言说的倔强，“你对我很重要，我想知道你的心情，不要总是说让我选择这样寂寞的话……”

“寂寞？”五条悟的脸渐渐变得明晰，蓝眼睛闪着粼粼水光，他看着惠，专注地，认真地，“原来是这样，惠。”他跨出一步，眼里浮上一弯月。

“如果你离开了我。”五条悟伸出手，张开双臂，“我不会死，也不会痛苦，我的生活不会因此改变，但是我会感到寂寞，这份寂寞是你带给我的东西，你离开的时候却不会将它一并带走，真是狡猾啊，惠。”

惠的心海被五条悟眼里的月亮勾起潮汐。

五条悟停下了脚步：“所以，我不希望你离开。”

“即使这样……还是让我来选择吗？”

“没错。”五条悟的声音严肃笃定，好像在说着什么庄重的誓言。

黑发的天使再也没有办法克制自己，他在那一刻完全忘记自己拥有着翅膀，他向前跑起来，风压扬起他的羽翼，他跌跌撞撞地冲入五条悟的怀里，两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，直到那些陪伴着现在的他长大的温暖和丝丝缕缕的甜味沁入鼻尖，他才想起要呼吸。

嘴唇贴着那人的耳廓，他以亲吻的方式靠在五条悟的耳边：“那我选择你。”

这句话还未完全落地，五条悟的手就完全收紧，箍着他的腰身，把他高高举起，然后惠能够以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这个大人，眉眼弯弯，弯成新月。

啊啊，他想，我见过最美丽的蓝色月亮，不是代表着奇迹，而是代表着快乐，住在这个人的眼睛里。

仿佛被吸入那月儿一样，仿佛被蛊惑一般。

“我选择你。”他喃喃重复道。

“惠，选了我以后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
“不管意味着什么，现在都无所谓了。”惠眨眨眼睛，勾起嘴角，“是你的自私也好，是你的一时兴起也好，又或者是你说的‘爱’也好。”他垂下头，捧着五条悟的脸颊，“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，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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